第二十六章

停尸房内,森寒的空气侵扰着皮肤,但两个年轻的侦探浑然不觉,他们在操作台两侧相对而立,两人都感觉到兴奋的血液在血管里汹涌而过。 在他们眼里,身前的尸体不再是冰冷的器官组合,而是一座深藏无限玄机的迷宫,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这座迷宫内找到通往真相的出口。 对于一个侦探来说,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吗? “开始吧。”野田昊先道,在秦风听来,这很有宣战的意味。 秦风轻点了一下头,两个人的竞赛再次展开。 他们几乎同一秒勾下身,秦风凝起目光,沿尸体的右臂,腰部,腹股,双腿,脚掌依次看到左手,腹部,胸口,头部。 野田昊验尸的习惯有所不同,他先从脚掌往上,依次到达头部。 一刻钟后,两人回到原地站定,两双眼睛都紧紧闭着,两颗脑袋快速运转。 秦风思考的时候是感知不到外部的时间流动的,当他睁开眼睛时,操作台对面的侦探已经在看着他了。 “说说吧。”野田昊带着自负的笑容道。 “左后脑的轻微水肿为击打伤。”秦风平静地说道。 “半径3.5厘米左右,和黄铜花瓶体积相当,”野田昊接着道,“但这处击打伤并非致命伤口。” “没错,”秦风的目光向下,重新落在尸体上,“致命伤口为锥刺伤,位于右侧腹部,第十和第十一根肋骨之间,伤口创面不规则,与现场渡边胜遗留的玻璃凶器基本吻合。” “致命伤的创口边缘有残留的玻璃碎渣,初步看和现场碎裂的屏风一致。”野田昊补充道。 在秦风心里一直燃烧着两盏烛火,分别是居水堂密室凶杀案仅剩的两种可能性——第一,渡边胜在说谎,他就是真凶;第二,真凶另有其人,采用巧妙的机关杀人。 第二盏火光在确认了致命伤口后已经彻底熄灭,而第一盏火在唐仁做出的推理下已经摇摇欲熄,然而在此时却又有了重新亮起的势头。 “这样看,渡边胜就是凶手。”秦风抬起手挠了挠鬓下。 野田昊见他神色有异,知道这不是他最终的答案,便问道:“你有其他疑点?” “握刃行凶,完成戳刺的动作有两种握法,”秦风的右手从鬓下移到身前,手心向上握成拳头,以虎口朝外,比划了一个向前刺出的动作,道,“第一种就是这样,五指固定刀柄,以虎口为支撑点,向前出刀戳刺。” 秦风又把手背翻到上方,以小鱼际,也就是小拇指根部到手腕之间的条状肌肉朝外,继续道:“第二种握法,还是以五指固定刀柄,换成以小鱼际为支撑点,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反手握刀。” 野田昊没有打断秦风的推论,示意他往下说。 “除非是经过长期训练的杀手,否则以反手握刀向前刺出会非常别扭,难以施力,所以要采用这种方式杀人,凶手需要从背后贴近受害者,伸手到受害者身前,反手握刀回刺。”秦风以手心向上,做了一个握刀捅向自己的动作。 野田昊仿佛看见秦风把利刃刺入他身前的一具鲜活的躯体。 “我们再来看尸体,”秦风道,“渡边胜身高178厘米,苏察维身高172厘米,如果渡边胜以虎口握刀的方式正面向前戳刺,再考虑到渡边胜的惯用手是右手,那么由于身高差的存在,那么伤口应该位于死者左方上腹部。” “是,”野田昊回道,“可苏察维的伤口出现在右侧,这么说,他是以小鱼际握刀,从苏察维背后反向刺入。” “所以那晚,渡边胜手握凶器的方式非常重要。”秦风果断地道,“如果渡边胜是以虎口为支撑正向握刀,那他的嫌疑就可能完全排除了。” 秦风的话让野田昊感觉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光,他欣然道:“那晚第一个冲进去的是小林杏奈,她应该是唯一看清握刀方式的人。” “可是,”秦风有些担忧地道,“她是死者的人,如果她也发现了伤口的细节,我担心她不会说实话,甚至有可能在渡边胜受审时出庭做伪证。” 这个问题确实无解,野田昊摇摇头道:“我们必须想办法从她嘴里套出真话。” 秦风一时间也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没来由的,他眼前浮现出唐仁那张黢黑的脸。 要是唐仁在这里就好了,说不定他会有什么管用的盘外招。秦风心里想,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也有需要唐仁帮助的时候啊。 野田昊没有在一时解决不了的问题上多费时间,他转而问道:“还有一个地方你发现了吗?” “你是说苏察维左臂静脉上的针孔?”秦风的目光看向尸体上那处几乎快要愈合的细小针孔。 “是,”野田昊也看向尸体的左臂,道,“我查过死者的病历,上面没有标注他近期有注射行为。” 秦风眼前浮现出居水堂外那张秀丽的脸庞,死者的贴身秘书在他的思绪深处淡淡地微笑着。 “看来这一切,都要一个人给我们答案了。”秦风抬起头,看向同伴。 “是的,无论她会不会说真话,”野田昊回道,“我们都需要再去见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