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把我拽向这边，而理智却要把我拉向那边。——奥维德

“谈妈妈走了？”

晚上的时候赵水光打电话给谈书墨，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女生，与谈母的相见就像是小学生交作业，战战兢兢地做好，既期待结果，又害怕不如自己所想。

“嗯，这时应该到北京了。”谈书墨正戴着眼镜整理开学的资料，听见她呢喃的声音从电话里小心翼翼地传来，看看墙上的挂钟，不禁眼角染上温柔的笑意。

“哦，”赵水光想想还是问，“她有说什么吗？”讲得云淡风轻，心里却是在意得紧。

谈书墨一听就知道她指什么，“她有说什么吗？”应该是“她有说我什么吗？”

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钢笔，不急不慢地开口：“有啊。”

赵水光急了，问：“真的？不是吧，她说什么了？”

谈书墨听着她的语气，想着她这时候肯定是盘着腿坐在床上，手扯床单的样子，悠闲地说：“她说让你去北京玩。”

赵水光气得直想骂人，说：“就这样？”

他的声音传过来：“就这样，不然还有什么？”顿了笔问，“你不想去北京？”

赵水光想得到他在电话那头挑了眉眼的冷峻模样，忙说：“没有，没那意思，去啊！”

谈书墨弯了嘴角，说：“好，那就明年过年。”

赵水光愣了半天，才知道自己又被那人摆了一道，气自己不争气，每次到最后都是这样。索性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谈书墨也不说话，夜里静得只能听到彼此在电话里的呼吸声，“唰”的一声，好像是拉开门的声音。

他摘掉眼镜，随手搁在阳台上，点了眉心。

良久，温润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小笨蛋，今天的月亮很圆。”

她坐直身子挪到窗边，拨了窗帘，说：“老笨蛋，谁是小笨蛋呢！”

今晚的月亮果然很圆，怎么她以前就没发现呢，他低沉浑厚的轻笑就沿着电话漫过来，她热了耳朵斥他：“不许笑！”

城市的星空并不完美，看不到星星，但那日的月亮却是皎洁得出奇，她家旁边那棵老槐树的花香传过来，碎碎点点地散在空气里，她和他没有多说什么，但仿佛只要有彼此的呼吸就足够了。

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做多么细小的事都是开心的，无论做多么平凡的事都会感到莫大的幸福。

想来所有的爱情都大抵如此。无数的细节堆积成一张动人的侧脸。

单车后架吹起的裙角，一个耳机上的两只耳塞搁在你的左耳我的右耳，午后同喝的方盒形红茶纸盒，压扁的吸管，扭曲的纸盒。

那些温暖的月光沿着岁月的纹路缓慢流淌，化成水银，渗透进心脏的每一条罅隙和纹路。

最终凝固成一千个镜面，幻化在心中。

其实，赵水光不知道的是，谈妈妈在去机场的路上说的是：“小墨，那女孩好是好，就是和你年龄差得大了点，妈担心……”

接下来的话被谈书墨打断了：“妈，我有分寸，不用担心。”

谈妈妈看着小儿子握紧方向盘的指关节微微泛白，她不再说话。

她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是有自己的主见，谈家的教育方针向来都是自由发展，她这个做妈妈的甚少操过心，大儿子已经有未婚妻，明年过年就结婚，她也不急着催小儿子，只希望他能找个真心喜欢的。那孩子待人接物都上得了台面，但哪个家长是不偏心自己的孩子的，这样年轻的生命应该还有很多变数，她不是在意别人的眼光而是担心自己的孩子在感情上走的路向来都太过顺利，不要到最后跌了一跤，反倒比常人更难爬起来。

也罢，一切随缘，日子还长得很，只要现在两人开心就行了，谈妈妈想想还是释怀了。

这些话谈书墨没有告诉赵水光，恋爱中的人谁没有自己的秘密呢，如果这些秘密能维持爱情的甜美，那还是就这样隐瞒下去好了。

而赵水光也被那日的月光驱走了心上的最后一丝阴影。

一样的月光，但不一样的是那一份感受的心情，从今夜起，赵水光的心中印下了那一片月光，日后，无论她身处何地，只要一抬头看见浑圆的月亮，她都会想起今夜，耳边还有那人说“小笨蛋”时饱含宠溺的语气。一瞬间，眼睛就要被那样洁白的月光灼得流下泪来。

开学的时候，513宿舍的一帮丫头又重新聚集，瞬间把各自家里带来的东西一扫而空，铺床挂蚊帐，叽叽喳喳的不停歇。

不同的是，杨杨在暑假多了个男朋友，两人虽在不同的地方，可也是短信来去，甜得都溢出蜜来。

赵水光不懂杨杨同学怎么能和男友同志围绕中午吃了什么这个话题发上个十多条短信，她想要是谈书墨肯定眯了眼，说：“赵水光，你很闲是不是？”

晚上宿舍电话就成了杨杨的专线，搬了凳子坐电话旁边，连洗脚的时间都要边打电话边忙活，其余三人不安好心，许莹嚷：“杨杨，电话，手机响了！”杨杨挥了挥握在手上纹丝未动的手机恶狠狠地瞪她一眼。

彭晓晓喊：“杨杨，水开了，水开了！”杨杨气得直翻白眼，还要和声细语地对着电话那头说：“没有，真的没事，继续说。”

赵水光正好和谈书墨吃完消夜回宿舍，偷偷摸摸走近，凑到电话前大声说：“杨杨，你怎么又和男生打电话，是中午那个？”说完，捂着嘴就笑起来。

杨杨大怒，伸手就掐赵水光腰上的游泳圈，咬牙切齿：“要死啦你，你就是仗着我不敢在谈书墨面前说你，你等着啊，看我明天上课怎么治你！”

赵水光边躲边说：“好，我帮你澄清啦。”赶紧往电话里喊，“报告，我是513的赵水光，我证明刚才的言论全部是绯闻，绝对的绯闻！”

宿舍里又是笑成一团，朴树和范范都曾唱过：“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男生如此，女生也如此，如今人海茫茫，我们都已忆不起曾经为他心动流泪的那张面庞，却还记得“我的那些花儿”，散落在天涯。

开学后的某个周末，赵水光一人去买书，过马路的时候，觉得旁边的年轻男子怎么老是瞧她，忍到最后，她实在光火了，走到岔路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人看她回头却乐了，喊了声：“赵水光！”

赵水光奇怪极了，站在那儿看了半天倒也觉得这人很是熟悉，那人说：“你是十中高三（3）班的赵水光吧？”

赵水光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高中同学，毕业之后她们班就没再聚会，全班快五十个人了，按理说这么小的城市碰巧遇见是轻而易举的事，但赵水光真是难得才遇上个熟人，她很想喊这男生的名字就是想不起来了，幸好那人又开口。

那人问：“你现在在哪啊？”

赵水光说：“J大，你呢？”

那人挠挠头说：“我上的大专，现在在实习了。”说着晃了晃他的公文包。

赵水光这才认真打量了下，果然西装、手提包的全部装备好，她刚才就是觉得他有点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哪点不一样，现在才明白。

她对这个男生的印象不是很深，他们是一个班的但很少说话，记得他那时总是惹是生非的，课堂上顶嘴，课后打架，学习成绩不是很理想。

赵水光老实地问：“上班辛苦吗？”她很难想象自己还在吵闹的大学生活时，同龄人就已经走入了社会。

那人笑笑，说是苦笑也有真实的笑意，说：“还好，将来都是要这样的，只是提早适应！”

人的长大伴随着一些失落，人的成熟附带着一些伤痕。

曾经脸上如此不驯的小屁孩，如今却穿上西装，打上领带，扣好扣子，转身迎接自己的旅程。

赵水光突然很感动于这样的人生，她笑说：“加油！”很是真诚。

那人说：“嗯，你也是，我赶时间先走了，拜拜。”挥了挥手，马不停蹄地离开。

赵水光突然有点欣羡这样的人生，她不懂这大学她到底学到了什么，以后自己也是要这样打拼的，但她不清楚“国贸”真是她自己喜欢的吗？她能抱着这样的不确定心甘情愿地去从事这样的事业吗？还有，她才十九岁还没毕业，居然双方家长都见过了，用希妙的话说“女人婚姻大事已定，人生大体定局”。

事情仿佛都是有安排的，教国贸系英语的沈老师正好也是英语系的系主任，从大一开始就很欣赏赵水光，也就是她老是在别的班夸国贸系有个女生特别聪明。

赵水光也搞不懂自己从小为什么就是不讨数学老师的喜欢，却专和英语老师投缘。

沈老师让赵水光在课后留下来，说：“赵水光，现在学校和加拿大的梅尔森大学的商学院、语言学院本硕连读项目正好在招生，大二这边我推荐了你还有英语系的两个女生。”

赵水光完全听愣了，沈老师看她呆头呆脑的，拍拍她说：“那边的教学条件相当好，将来出来可以回国做同声翻译，或者就留在那儿，你考虑看看。”

赵水光就觉得这消息之于她像晴空霹雳一样，她一听之下是很开心，她听说过这项目，一般都是选择英语专业的学生，想都没想到会轮到自己，但仔细一想，又不知如何选择，她说：“可是……”

还没可是完，沈老师就说：“我只是推荐，还有其他大四、大三的学生，要经过筛选和培训的，你回去先填下这个申请表。”

赵水光呆呆地接过那仿佛千斤重的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