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爱情的智齿


吃醋也是一门艺术,一门学问,少一点不够味,多一点又够呛。


夏日的知了挂在校医室外的树头叫个不停,燥热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赵水光端正地坐在校医室里,墙上的钟嗒地一响,她仿佛也嗒地流下一滴冷汗来,不一会儿,鼻子上布满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不一会儿,胖胖的校医就挪回来了,给了赵水光消炎药,赵水光拿了纸杯喝水吞下。

胖校医朝赵水光的病历上鬼画符般地写了几行字,赵水光从来没像现在那么感激她。

拿了病历赶紧准备走人,转了身,一个修长的人影早就伴着刺目的阳光走进屋来。

谈书墨一身浅灰色棉质V领短袖,露出泛着米色光泽的手臂,石墨色棉府绸长裤,走动间,绸缎的面料勾勒出大腿精壮的曲线,说不出的飘逸和性感。

赵水光突然觉得几日不见谈书墨,甚是想念,但想想自己都大祸临头了,哪还有空风花雪月,赶紧低下头去。

谈书墨看她低了头,缩进壳里的样子,不禁莞尔,本来只是听她说在校医室,再无心手头上的工作,放下了一切过来,看到她安然无恙,还有空眼睛发直,他提着的心也算掉了下来,好吧,他承认他是有点故意,他可没那心情和她谈见不得光的感情,他谈书墨这种人怎么会放弃这等大好机会。

四十多岁的校医很奇怪谈书墨会出现,教职工的大会上,她都是偶尔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谈老师,见到一次都要“哇”地叫一次,感叹一下的。

胖女人赶紧走出座位,清了下嗓子,柔声问:“谈老师,有什么事吗?还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谈书墨颔首,不热情也不冷淡,说:“谢谢,我是来找人的。”

赵水光低着头,听他这么一说,心是凉了半截,飞快地抬头,求饶地扫了他一眼,却见他嘴角的那抹笑意,就知是躲不掉了。

胖校医看谈书墨手插在兜里,侧着身子,含笑地盯着刚才进来不大吭声的小姑娘,心下奇怪极了,想想还是说:“噢,这学生长智齿了,牙龈有点发炎。”

谈书墨听她说完,上前一步,挑起赵水光的下巴,看着孩子般的脸肿了半边,皱了眉头,问道:“疼吗?”

赵水光硬被他拉起来,抬了眼,看到他黝黑的眸子,一下子就撞进他的眼里,愣着摇摇头说:“还好,没事。”怕他担心,咧嘴笑了笑,却倒吸一口冷气,你爷爷的,牙都酸死了,什么没事啊。

谈书墨听这孩子说没事都听出习惯了,再不相信她的“没事”。

转头问校医:“需要去医院拔掉吗?”

那胖女人早就呆掉了,她哪会想到还有这出,看到谈书墨认真的脸,才清醒过来,说“最好”的声音有点不稳,“咳”了下,接着说:“最好去下医院。”

赵水光急忙说:“真没事,都吃了药了,我不想去医院。”开玩笑,她这样一路和他走出去,到教学楼那的停车场,她赵水光以后还想不想在学校混了。

校医擦了汗,终于有她出场的地方了,说:“给的是消炎药,不能治本。”赵水光心里那个恼啊。这医生也太不让人好了。

谈书墨是什么人,她赵水光打的小算盘他会不知道,谈书墨挑了眉说:“赵水光,我没空跟你烦那些,我问你,你去不去医院?”

赵水光虽然固执,在谈书墨的淫威和将来的脸面之间,她瞬间就做出了权衡,面子值多少钱啊,谈书墨要是发火了,那才叫可怕。

赵水光同学飞快地答:“去,去。”答完后就想抽自己,什么威武不能屈啊,要搁战争时期她赵水光就是个卖国贼。

很好,谈书墨扣了赵水光的手转身往外走。

赵水光跟在他后面往外走,转了身才发现自己忽略了坐旁边已经石化了的两个人。

如果说刚才赵水光从校医打量的眼光中可以预料到即将来临的暴风雨。那她现在看到许莹那本不是很大的江南凤眼瞪得像牛眼大,她真的是欲哭无泪,许莹露出个“小样,等下你好好解释”的凶狠眼色。

旁边的滕杨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难以置信?愤恨难平?

她也不知道,她赵水光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空照顾这位同学的心情!

谈书墨牵着赵水光的手和滕杨擦身而过,只听滕杨喊了句:“赵水光!”

谈书墨停了下来,赵水光顿住脚,心跳快如打鼓,这滕杨真是太会添乱了。

滕杨盯着赵水光说:“赵水光,我很喜欢你,如果我和你说话,你不要理我好了,如果我看你,你也不要回视我,你也可以不要再接我的电话,但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滕杨看着谈书墨走进来,看着他抬起她的脸,看着他拉住她的手要离去,心底的猜测成了事实,真的逼急了。

听到这样的话,赵水光说不感动绝对是骗人的,她也只是个快二十岁的女生,也喜欢虚荣这种东西,一个人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喜欢你,她真的很感动。

但赵水光是懂得牙疼的苦的。

智齿,又称阻生齿,是指16到21岁以后萌出的或尚未萌出的第八颗牙。无咀嚼功能,且存有一系列的潜在危害——尽早拔除是为上策。

爱情的智齿更是如此,长时间的酸疼,对大家都没好处,留久了伤口还会发炎,早拔早好。

赵水光小心地瞥了谈书墨一眼,看见那人眯起眼睛看着滕杨,侧脸的轮廓坚硬如冰刀一般。

赵水光握了握谈书墨的手,对滕杨说:“对不起,我喜欢的人是谈老师。”伸手指了指谈书墨,继续说,“滕杨,你知道如果你和我说话我不可能不理你,也不可能不看你,因为我们是同学,我还当你是朋友,但你这样说让我很困扰,我喜欢的人也会不高兴,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总有那么一种男生,喜欢你,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你也一定会喜欢他,他不知道的是,爱情并不是施舍,也不是逼迫,任何人喜欢上你都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有先去付出才有被爱的可能。

赵水光说完,看看谈书墨,谈书墨也不理她,扭了头看向室外的树林。

赵水光那个冤啊,这人肯定生气了,但她该怎么和他解释她和滕杨真的是碰巧遇见!

赵水光叹了口气,拉了谈书墨往门口走。

滕杨喊:“赵水光,我不是输给你也不是输给他,我是输给年龄!”

赵水光回头,曾经的娃娃脸上一片倔强之色,她很想说感情的事情没有输赢,但对于这样一向自负的滕杨,她知道他肯定是听不进去的,其实滕杨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但就是这样的人往往接受不了失败,更何况对手一切都比自己高出一筹,他极其不愿意承认。

滕杨伸了手去拉赵水光空出的手,急切地说:“我不够成熟吗?过几年我也是那样啊。”

赵水光觉得很好笑,滕杨真的以为是因为年龄她赵水光才会不喜欢他,可谁又知道正因为是年龄的问题她赵水光当年畏首畏尾,差点错失美好的感情和所爱的他,正因为两人的身份,她才事事忍耐,到现在还会为年龄的距离担惊受怕。

人往往看得到绽放的美丽花朵,却不曾想到曾经毫不起眼的青涩种子。人往往在别人收获丰满果实的时候欣羡嫉妒,却未看到播种的艰辛。这一切的一切只是看上去很美罢了。

眼看滕杨的手要抓住赵水光的手腕,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热烈,现场的气氛一触即发。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瞬间接过,扣住即将伸过来的手腕。

谈书墨擒住滕杨的手腕,眼睛里的怒意如出鞘的冰剑,势不可当,浑身上下满是戾气,赵水光是没有见过这样的谈书墨的,害怕出事,扯住他的衣角。

谈书墨狠狠地把滕杨的手甩回去,拉了赵水光的另一只手,说:“成熟是指人意识到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时候。”

收回冰凌般的目光,他微微放软了声音:“我爱赵水光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孩子,她对我来说就是个孩子,曾经是,现在是,以后还是,终其一生。”

谁说过的如果一个人爱你,他总是会把你当作孩子,会认为你老是长不大需要他照顾,会万般呵护,会大声斥责,却都是百般思量为了你好。

他谈书墨认识她赵水光的时候,她还是青涩的17岁,为了喜欢的人哭泣,为了逝去的情感心碎,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他懂,她,还只是个坚强的孩子。

赵水光仰头看着他,背着烈日的阳光,他一身舒爽地站着,逆着光的脸看不大清,轮廓却是坚毅,这样淡定的人是给了她如何巨大的情感啊。她想她赵水光一辈子能碰上一个谈书墨已是用尽了三生的福分。

赵水光转头,很是真诚,对滕杨说:“对不起,无论过多少年你都不会是他,对我来说世上只有一个谈书墨。”

是的,世上只有这样一个你,这样地挑着眉,这样地上扬着嘴角,这样地对我笑,就算时间改,就算容颜变,你却还是这样好好地活在我心中。

滕杨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站着不说话了,他刚才看见平时冷傲的谈书墨竟会有如此逼人的气势,已是心惊,做好了干架的准备,他却是个不失风度的老师,这都让他自愧不如,在人生的态度上他已经败下阵来。

他一直认为赵水光过于冷漠,对他的追求装傻,无动于衷,原来她不是不懂,有如此感情的人又怎会不懂,她只是顾及他的面子。

突然之间,滕杨觉得自己很是惆怅,为何自己没有如此无畏而又诚挚的感情?

赵水光和谈书墨走出校医室,谈书墨就放开赵水光的手,她知道他是生气了,也不顾有多少人在路上,赶紧把她的手塞进他的大掌里,说:“对不起,我真的是刚巧碰见他的,他正好去挂水。”

谈书墨不理她,别了脸往前走,手却没有再甩开。

赵水光连连说:“不要生气啦!”讨好的笑容堆在脸上。

一路上收到不少的注目,她是无暇顾及了,反正以后的日子是不得安宁了,先摆平了眼前的最为重要。

就这样一路蹭到车上,谈书墨“嘭”的一声关上车门,赵水光赶紧拉了安全带,他发动车子,她把大头凑到他脸前,嬉皮笑脸地说:“嘿嘿,谈老师,你吃醋啦。”

他俊挺的侧脸有淡淡的红晕,扭了头,冷冷地说:“赵水光,坐好,你牙不疼了?”

赵水光这才发现刚才太过惊心动魄,都忘了牙啊、脸啊这档子事,吃了消炎药,牙疼是好多了,但脸还是肿的,一想到自己刚才顶着石榴姐似的大肿脸穿街过巷的,她心里发毛,算了,反正自从她赵水光认识了谈书墨,脸都已经不是脸了,不要也罢!

到了医院,他排队,挂号,她突然觉得这样的光景很是熟悉,那年她在考场上犯阑尾炎,好像也是他送她来的医院,转眼时光一变,都走到了这里。

医生戴了口罩,镜片下的眼睛寒光闪闪,赵水光很是害怕,果然,医生说:“这牙要马上拔了。”

赵水光心里都骂死了,把谈书墨推出诊室,说:“要我拔可以,你不能看!”

开玩笑,她可不要让谈书墨看她张着个大嘴,医生的钳子捣来捣去。

拔牙时打了麻醉的,所以不疼,她裹了半嘴的棉花出来,看他手插在兜里静静地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浅灰色的衬衣映着奶白的长椅,十分好看,走过去的护士不停地指指点点,他却浑然不觉,低着头,只露出冷傲的侧脸,看她出来了,他才站起来,点了点她鼓鼓的嘴说:“怎么样?”

她呜哩哇啦地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却笑弯了嘴角,很是愉悦,赵水光见谈书墨貌似忘了滕杨的事,松了口气。

要四十多分钟后才可以拿掉棉花,他让她在椅子上坐着,过了会儿,赵水光看那人拿了瓶矿泉水回来,才知道他是去一楼大厅投币买水去了。

他扭开瓶子,确保开了,又旋上,把水放她旁边,自己再到她身边坐下,谈书墨本就不是多话的人,赵水光又什么话都讲不了,两人倒也安静,她把他放在兜里的手抽出来,拿了自己的手来比着玩,他的手好大啊,她就露出惊恐的样子,他好笑地拍了下她的头,抓了她的手来把玩,赵水光靠在他宽厚的肩上,看着他垂下的密密眼睫,一汪似水的黑眸,这时他哪有点老师的样子,更别说什么冷傲了,只觉得那人身上散发出如湖水般宁静祥和的气质,惹人迷醉。

那一刻,谁也没有说话,但却都感觉到传说中的“幸福”。

四十分钟后,谈书墨就牵了赵水光去拿掉棉花,可这一番又是吃尽了苦头。

赵水光的半边脸肿了,嘴根本就张不大开,护士小姐拿了起嘴器,撬了她的嘴,她也是直抽冷气,谈书墨看不下去了,说:“我来吧。”护士小姐脸红,把棉签、起嘴器递给他,幽怨地看了眼赵水光,赵同学很是无辜。

赵水光的嘴巴根本就张不太开,谈书墨也不用起嘴器,拿棉签蘸了水,轻轻擦了赵水光干干的嘴唇,拿棉签伸进她嘴里慢慢拨那坨棉花,赵水光缩了脑袋,不想让他弄,太恶心了,嘴巴里都是血的,他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她就乖乖地把头挪回来了。

她低了眼角看他真的是很认真地在拿棉签一点点捣,抿了嘴角,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这就是世上最重要的事了,连护士小姐在旁边都看呆了,绝对不相信有那么帅的男人能蹲在地上帮女朋友耐心做这种事。

好一会儿,棉花才被他拨出来,他拿了棉花,到旁边垃圾桶那儿扔了,在水池那儿洗手,她坐在那里,脸已通红,她自己只看了一眼,果然很恶心,又是血块又是口水的,他居然能若无其事的。

护士小姐接上来柔声说:“明后天记得要来挂水。”话是对赵水光说的,眼睛却是盯着谈书墨,赵水光想这叫什么事啊。

谈书墨洗好手,接过护士小姐递的餐巾纸,颔首说:“谢谢!”擦了手,向愣头愣脑地坐那儿的赵水光伸出手来:“干吗呢?走啊!”

她赶紧抓住他的手,在护士小姐瞻仰的目光下撤退。

上了车,他拧开刚才买的矿泉水,让她喝了,问:“好点了?”

赵水光觉得自己脸都没了,看也不敢看他,直点头。

谈书墨掐了她下巴,撩起妖冶的笑说:“赵水光,你不是问我有没有吃醋吗?”

赵水光呆呆地看着他,说:“我嘴肿得像猪嘴一样!”言下之意是,你不是连猪嘴都亲吧!

他笑得更加魅惑,贴近了说:“我知道。”哈出的气在她脸上拂过,逗得她脸上麻麻地痒。

良久……

“啊”的一声,车里,传出一小声尖叫,赵同学的下巴上,多出一排牙印,某人很是满意,车子“轰”的一声发动,向前方飞快地驶去。

有的人穷其一生寻寻觅觅,而我却是何其幸运,能在那么早的人生路上就遇见了你!